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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才文学网 -> 玄幻魔法 -> 葛蓓莉亚综合征(NP高干骨科)

二十、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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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意志,斯图加特。

    这是一座位于巴登-符腾堡州中部内卡河谷地的古老城市。几个世纪以来,它被德国西南地区的人们视作交通枢纽、工业源头、哲学故乡,以及行政意义上的首府。时代骑乘在速度之上向前发展,金黄色原野跃立的黑色骏马被凝缩在保时捷和法拉利的车头,犹如一次现代工业对古典传统的全新解构。

    对于马克斯·普朗克认知与行为心理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周末下午,窝在沙发上手捧一杯热巧克力或者乡村黑啤,用魔方和数独游戏消磨时间听起来是不错的选择。可对于赫尔曼教授来说,情况似乎不尽相同。

    当副手将研究报告递到他手中时,赫尔曼教授仔细审视了一会,用两根被烟熏得发黄的手指摘下眼镜。

    一对锡灰色的犀利眼睛显露出来。

    “所以,团队分析的结论是,从器质性的角度来说,样本与样本的大脑之间没有任何显着区别?”

    “是这样没错,教授。我们考虑了人种、环境、饮食、疾病等等方面的影响,通过电生理和脑成像技术进行了细致的比照,结果是——毫无区别。这或许说明人类就是这样一类物种:即使是同一片泥土也不会生出两粒完全一致的果实,又或者,大脑的精微细节还远在现有的科学仪器探索范围之外。可惜,由于人权法的限制,我们没法让样本们贡献出大脑切片来做形态学分析。”副手耸耸肩,笑了一下,“这应该算是件好事,不是吗?”

    赫尔曼教授轻微颔首,“为什么这么说?”

    “特异化在科学上就代表可以标签归类。从管理学的角度来说,快速遴选出社会化不良的个体有利于降低维稳成本。但从人类本身出发,没有人愿意接受从出生时就被定义为拥有某种“邪恶的构型”。”

    年轻的副手微微笑着,“同样的,我也不愿意某一日突然就被告知,拥有数个高等学位的我,在器官组成和运作方面跟我的科学家祖母不同,却跟某个无政府国家的毒贩杀人狂如出一辙。我信上帝,但我不信上帝会把我的灵魂锁在他为我创造的躯壳里。祂应是宽容于给予我们自由选择的权利。”

    “或许是这样。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我们比照的样本还不够多。”

    赫尔曼教授将报告一页页向后翻,“上个月新加进来的那个样本出片了吗?”

    “哦,她在这里。”副手为他迅速定位,“撇去性别因素导致的基础生理区别,这个样本在功能性上也和常人别无二致。如果要我判断,教授,我会说,她是健全的。”

    “从功能性的角度来说,这里的所有样本都是健全人。”

    副手愣了一下,“所有——不,但绝大部分是健全的,不是吗?”

    赫尔曼笑了,将那一摞资料夹在臂弯里,站起身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明天见。”

    所谓大脑与犯罪之间的联系,数十年前的美国神经生物学家们就已经给出了结论:不活跃的前额叶皮层与发育异常的右杏仁核是诸多暴力犯罪的生物学解释。罪犯与常人脑图一样?绝不可能。马普所的年轻俊杰们不至于会犯这样简陋的谬误。他们只是掉进了赫尔曼精心设计的障眼法里。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双盲实验,被研究者是他的样本,研究者们同样也是。

    撇开其中寥寥几个真正剥夺过他人生命的罪犯,其他样本都被视作“无害于社会”的常人。

    而这里,有着什么样的人呢?

    医学教授。

    刑侦专家。

    金融大拿。

    精英政客。

    表演艺术家。

    也包括两个他麾下最优秀的学生。

    赫尔曼的样本选取来源于他的另一项工作——除却马普所神经生物学家的身份以外,他还是享誉欧洲的心理咨询专家。本次实验的所有样本都来源于他诊所的真实案例,当然,那两个学生除外。

    所以,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匪夷所思的结果?

    赫尔曼开始思考社会对于健全的定义。或许,在这里的样本确实还不够多,并不具备普世意义,又或许……

    他想到另一个可怕的结果,甚至不禁怀疑,如果将自己的脑片也投入其中,结果会是怎么样?

    他会成为其中唯一的“健全人”吗?

    在这个世界上,精神变态患者的真实数量,或许超出人类族群的认知。

    窗外老旧的风车已经停摆,远处的黑色山峦如海涛迭起。赫尔曼剪开雪茄,在点燃前先叼进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气腾起。

    一个月前,母亲将一个来自中国的年轻姑娘领到他的心理诊所办公室。

    Ms.  Melody  Xie.

    她成为了他所要医治的病患,此后,赫尔曼征得了她的同意,将她的样本加入了脑科学研究计划。单从今日的分析报告来看,结果显然不出所料。

    天上冻云弥漫,雪片纷纷而落。赫尔曼打开病例手记,侧脸浓浓地喷了口雪茄烟,他回忆起那个与Melody初识的下午。

    “病例显示你患有排卵障碍,无法正常生育,且是不可愈的。这是否会让你时常沮丧失落,或者说,让你觉得失去了对身体的主导权?”

    “不。”

    面前的女子没有一秒犹豫,神情平静地摇了摇头。

    赫尔曼诧异于她与年龄不符的淡然态度。被上天剥夺了生育权,不论男女,这都是一段极为残酷且无法疗愈的经历。

    更何况她只有二十七岁。

    生命铺展至最绚烂的年华,周遭人众一个接一个地成家生子,这个来自于保守东方的姑娘却选择了脱离婚姻,孤身一人远赴重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赫尔曼斟酌了一下用词,谨慎开口:“你是否曾因此感觉到自责呢?在婚姻家庭方面……”

    “不。”

    她仍然是直截了当地否认,在短短的一个“no”后又补上段叙述,像是段无感情的字幕念白。

    “我感觉轻松。在拿到检测报告的一瞬间,紧缠着我的枷锁消失了,这场婚姻本身,我知道它也很快就可以消失了。我终于找到一个……一个——”

    “一个借口?”赫尔曼向前靠拢,仔细端详她的神态动向。

    他看到谢舒音会心一笑。

    “是的。那真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赫尔曼顿笔,“为什么这么说?”

    “我的丈夫并不想离婚。他对我很好,我不想伤害他的。”

    谢舒音看向手中的水杯,热气蒸腾,水面却不起波澜,像是块冻实了的冰。

    “我以为他会欣然接受我的提议。可在那之后,我得到的是一个如履薄冰的男人,他变本加厉地对我好,好像有意在忽略这件事,也期望我忽略这件事。他小心翼翼照顾我情绪的样子,让我觉得无所适从。”

    赫尔曼皱起眉,提笔在空中虚点了两下,“因为他对你好,所以你想要逃离他?”

    谢舒音坦然直视他锐利的锡灰色眼睛,声线平平:“是。”

    “……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我能猜一猜原因吗?是否是因为你个人认为,无法预测这份爱的保质期,故而想要在爱意变质之前先行逃避?”

    谢舒音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眸中显现出浅淡的茫然。

    “我不知道,医生。”

    她停顿片刻,轻声道:“如果我能找到原因,我就不会离开他了。”

    室内静得只有钢笔和纸张接触的沙沙声。赫尔曼整理了思路,正了正身形严肃道:“谢小姐,您介意我问一些比较私人的问题吗?”

    谢舒音微笑摇头,“您请问。”

    “谢谢。我希望我的措辞不会让你感到焦虑或是受伤,你在童年时期……是否遭遇过……”

    “没有。”

    谢舒音又一次平静地摇头。

    “好吧。”赫尔曼知道应该适时照顾患者的情感。否认并不一定代表未曾发生,很多时候这只意味着时机不对,或是人为的虚假记忆。人类是最擅长在痛苦之中保护自己以提高存活率的动物。

    “请问你与异性的第一次性经历,是在未成年阶段吗?”

    这一次,谢舒音不再摇头否认,她凝视着他审视的眼,直言不讳。

    “是的医生,那一年我十七岁。”

    赫尔曼了然地点点头,神情说不上惊讶。在西方的文化背景里,这很普遍,但在东方,这个年纪可能确实稍早了一些。

    他正想继续询问,以便找到破局的线索,可谢舒音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瞳孔一震。

    “十七岁,在军训基地,和我的哥哥。”

    一连串被截断的短语投掷过来,含义洞心骇耳。赫尔曼双眸豁然睁大,手指扶住鼻梁上悬悬欲坠的眼镜,沉默片刻后道:“谢小姐,这个‘哥哥’和你……有血缘上的,亲密关系吗?”

    谢舒音毫不意外于旁人愕然的反应,在捕捉到医生脸上的异样神色之后,眸子狡黠地眨了眨,“有的。”

    赫尔曼手指一动,握上桌面上的座机听筒,“谢小姐,您需要法律援助吗?”

    谢舒音抿嘴一笑,“不需要,已经过去很久了。”

    “……强迫性关系并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失去罪恶的本质。”赫尔曼定定地看着她,眸中似有怜悯,“谢小姐,很抱歉让你想起这些……”

    “嗯……呵,”谢舒音不禁掩嘴笑起来,笑声泠泠,像是一串风的轻歌,“你搞错了,赫尔曼医生。”

    “什么?”

    “我说,你搞错了情况。”谢舒音捧起水杯,浅浅抿了一小口,整个身子松弛地靠进椅背,“强迫性关系是罪恶的。但……是我强迫了他。”

    明朗天光从窗中泄入,谢舒音微侧着头,眸底阴影被映得一片亮,清澈得近乎透明。

    赫尔曼愣住。

    这个年轻的中国女孩——对他来说,她必然还只是个孩子——让他倏地想起安东尼·霍普金斯在《沉默的羔羊》中的表演,一个经典的影视恶魔,优雅型罪犯的代名词。

    优雅的外表可以荡涤深埋在灵魂尽头的腐臭吗?

    “我用一个可笑的把柄困住了他,让他进退维谷。起码在性上,他必须听命于我。”谢舒音淡淡道。

    赫尔曼迟疑着,回翻手记,忽然找到一处要点,他问:“所以,这是你的第一个‘奴隶’?”

    他用的词是“slaves”。这和谢舒音自己的定义不尽相同。

    “不是奴隶。医生,你的归纳和我的理解不太一样。我理解的是,他们并不是作为一个‘人’而被我需要着。”她伸出纤细的指尖,一下,一下,对着虚空比划、勾勒。

    “我需要的只是一个部件。恰巧,那部件长在人的身上。”

    赫尔曼沉吟片刻,从自己厚厚的手札本上撕下一页递给她,“可以描绘一下,是哪些部件格外吸引你吗?”

    谢舒音点点头,在纸上简略地画了起来。

    毛茸茸的黑眼睛,还带着学生气的银丝眼镜——她标了个No.2。

    一整张脸,突出标志为英俊——这位是No.3。

    一双绿的眼睛——No.4也在这里。

    四个人,四种印象,她对她性伴侣的认识也就局限于此。

    她画完了,将纸递还给他,手腕一转,笔尖如芭蕾舞者的足尖,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

    赫尔曼沉着眉头看了半晌,问:“谢小姐,No.1的部分,你好像并没有画出来?”

    “哦,是这样的,很抱歉医生,”她小幅度地敲了下太阳穴,“No.1是我的哥哥。但是我并没有想好如何去表现有关于他的部件……或许我可以用语言表述给您听?”

    赫尔曼比了个请便的手势,耐心等待着。

    谢舒音指尖捻着那只笔,将它轻轻插回案上的笔帽之内,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她抬眼看向心理医生,嘴角噙着空灵纯洁的笑意,素眉柔目,林中仙子一般静美。

    “我想喝他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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